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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佳雨 丰都县湛普镇人民政府干部
阎连科先生说,“在我所有作品中,《我与父辈》是一颗钻石,和书的厚重相比,奖项和荣誉都太轻了”。看完这本书,我才真切理解他这样说的原因——《我与父辈》生发于作者的真实经历,父辈的故事与乡村的经历塑造并影响了作者的一生。因此,这本书不仅仅是一部文学作品,更是自我救赎的灵药、心灵回归的旅程、中国乡土的回顾与展望。
镢刺钩日云,风雨肩上扛。回忆父亲,作者首先想到的是父亲作为一名农民在土地里劳作的样子。“我看着他把镢头举过头顶,镢刺儿对着天空,晴天时,那刺儿就似乎差一点儿钩着了半空中的日头;阴天时,那刺儿就实实在在钩着了半空的游云。”这样的画面在作者年少时出现了无数次,正是父亲这一镢一镢的劳作苦苦支撑起了全家人的生活。父爱如山,在作者父亲这里得到了最好的诠释。即便在长达十余年的哮喘病痛中,父亲也未曾有过丝毫退缩,他默默承受着身体的重负,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了摇摇欲坠的家,直至亲眼见证了子女们成家立业,方才安心地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缓缓卸下。在“想念父亲”一章里,情感的笔触转向了更为复杂而深邃的层面。作者不仅细数了父亲的病痛、偶尔的任性、历史的战争阴霾以及命运的无情捉弄,更深刻剖析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份难以释怀的遗憾——未能在父亲临终前,实现他看一场《少林寺》的简单愿望。这份遗憾如同锋利的刻刀,在作者的心上留下了永远的痕迹。对父亲生命的疏忽,我们如同常年暗暗吸吮着他的血液,竟视如饮水般理所当然。但即使如此,父亲也总是像一棵屹立不倒的巨树,遮挡住击向儿女的风雨。一句“走吧,走了就努力出息些”,是一个父亲对向往离开土地去奋斗的孩子最为朴实的支持;“回来了,去吃饭吧”,是一个父亲给予累了倦了回归家乡的孩子最为温暖的拥抱。
坚韧扛寒石,赌海失瓦屋。大伯,如生命的蒲苇,以不屈的韧性编织着家庭的梦想。为了给家里盖出三间瓦房来,大伯带领着一家子,在冬天家家都围着火炉烤火时,蹚过冰冻的河水,到对岸去扛,去抬那沉重的石头。“河里的流水,两侧岸边,是酷寒的冰凌;河心齐腰的水流,没有白冰,却是更为刺骨的湍急”,大伯一家以超乎寻常的坚韧熬过了苦难的三个冬天。然而,命运的笔触在此转折,大伯的坚韧在赌桌前却显得如此脆弱。在20世纪的六七十年代,输掉一两百块,就输掉了一间瓦屋的房钱,输掉三五百块,就输掉了三间瓦房或者一所宅院。而大伯的赌资之重,使他每年都会输掉一所宅院或者三间新的瓦屋,曾经用汗水与泪水换来的砖瓦,一夜之间化为乌有。这不仅仅是物质层面的失去,更是精神世界的崩塌,让人不禁扼腕叹息:为何在生活的风雨中坚韧不拔的他,面对赌博的诱惑时却失去了那份宝贵的韧性?“大伯一家”的故事中,交织着辛酸与甜蜜,勤劳与堕落,最终归于救赎与重生。洋袜与糖果的温馨,冰河赤足的悲壮,倾家荡产的绝望,以及浪子回头的珍贵,共同勾勒出大伯复杂而深刻的灵魂。大伯的经历是对人性光辉与阴暗的深刻剖析,发人深省。有的诱惑或许只是小小的绊脚石,让人短暂受挫;而有的诱惑则可能是无底深渊,一旦踏入便万劫不复。
城乡梦影间,苦乐并行路。作者说,四叔是他向往幸福生活之书的第一页。他向往四叔坐的火车和汽车,羡慕四叔穿的制服和不是粗布而是各种斜纹的机织洋布制作的上衣和裤子,还有四叔穿的皮鞋和尼龙袜、夏天回来时头上戴的大檐遮阳帽、冬天回来时手上戴的白手套。他一直坚信四叔过的是美好、幸福的生活,而自己过的是没有意义的日子。直到后来他随四叔去城里打工,他才发现四叔过的“一头沉”的日子是多么的摇摆、苦闷、尴尬和劳累。在城市,四叔是一个农村人,他因为根在农村而很难真正融进城市里;在农村,四叔是一个城里人,他因为离开土地过久,身上的多半血液都已城市化,所以也再难真正成为一个乡村人。他是我们这个社会城乡夹缝中的生存者。这时,作者终于悲痛地领悟到了四叔对年幼向往城市生活的他所说的“天下没有一碗好吃的饭”的含义。四叔在阎连科的笔下俨然是父辈中“智慧”的形象,像明灯一样照亮着年轻的后辈们前进的路。在四叔这位“资深”城乡人的眼中,“生活”和“日子”是两个概念,日子可以日复一日,但生活还是要过出不一样的滋味儿。
离乡梦逐远,根魂终难舍。关于《我与父辈》的“我”,与父亲、大伯、四叔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上的人。作者追溯至童年的记忆深处,首次萌生的逃离之念源自一次与城里女孩的无声对话。小学时他的同桌是一个城里女孩,她“浑圆,洋气,洁净,嫩白,说话时甜声细语,准准确确,没有我们乡下孩子的满口方言,拖泥带水,也没有我们乡下孩子在穿戴上的邋邋遢遢、破破烂烂。她的满口都是整齐细润的白牙,整日的浑身,都是穿得干干净净、洋洋气气、似乎是城里人才能穿戴的衣衣饰饰。”她以其独有的优雅与精致,映照出“我”及父辈们生活的粗粝与局限,勾勒出城乡之间那条难以逾越的鸿沟——它不仅是物质条件的悬殊,更是精神世界的天壤之别,深刻揭示了社会阶层与身份认同的复杂纠葛。后来,乡村来了城青,他看城青不下地劳动,穿得光鲜干净,日子就是在村头漫步和吹笛,觉得乡村人是如此的低贱,而城里青年,竟是如此的高贵神仙,他更加坚定了要逃离家乡,那种对自由和美好生活的向往仿佛野火燎原一般。作者逃离了父亲的苦难,不必把背深深躬着,把血汗留在土地里;逃离了大伯的悲剧,不必碌碌一生,总遭受命运的嘲弄;似乎也逃离了四叔的命运,不是漂泊在城乡间的无根浮萍,实现了在城市安家立业的梦想。然而多年过后,由于离开太久,作者已不能理解来自土地的声音和精神,那块土地的人也已觉得他不是那块土地的儿子。他才后知后觉发现,那块土地可以没有他,他却不能没有那块土地,最终回归了那个生他养他的家乡。在作者的深刻笔触之下,不仅讲述了个人命运的转折变化,更是对城乡关系、代际传承、文化认同等宏大议题的深刻探讨。
阎连科先生以十四万三千字的深情笔触,细腻勾勒了父辈们波澜壮阔的一生,其间的艰辛奋斗、命运多舛与细腻温情,皆汇聚成一幅幅生动画面,直指生活本质——“所有的辛劳和努力、不幸和温暖,原来都是为了柴米油盐、生老病死”。在这字里行间,我们不仅窥见了城乡之间那道历史遗留的鸿沟,农村在物质文明建设上的滞后与匮乏,更见证了乡村在时代洪流中的坚韧蜕变与逐步崛起的壮丽图景。对当今城乡融合、一体化发展的成就感到由衷自豪的同时,乡村振兴的宏伟蓝图也在我心中激荡起无限的热忱与希望。作者那质朴无华的语言,如同一条穿越时空的河流,引领我们深入那片贫瘠又充满温情的乡土世界。在回望中,我们与作者一同经历着那些关于土地、关于梦想、关于成长的故事,感受着那份从山坳望向广阔世界的渴望与勇气,“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信念在心中生根发芽,激励着每一个曾经或正在走出乡村的灵魂。它也启示我们,无论身处何方,勇于探索未来的同时,不应忘记来时的路,在传承与创新之间寻找平衡,实现个人与社会的和谐共生。
我愿化作那只反哺的乌鸦,带着在外闯荡所积累的知识、技能与视野,满怀激情地投身于家乡的建设之中,将个人梦想融入乡村振兴的伟大事业,让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焕发出更加璀璨的光芒。这不仅是对父辈们辛劳与付出的最好回馈,也是对未来世代美好生活的殷切期许。